【青火半架空】丑闻-scandal-(1-5)

【青火半架空】丑闻-Scand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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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梗和部分剧情来自《丑闻笔记》,但人设性格都不同,请勿用原作代入。

*黑子第一人称,有黑→火描写。

*黑子是“没有遇到火神”的设定,因此性格和原作有些许出入。

*火神和黑子是老师,青峰是学生。

*火神比青峰大5岁,曾在NCAA打球,因此现在的火神强于青峰。

 

 

 

火神君睡得很沉,睡梦里还拧着眉头,眼下有淡淡的青。这是他半个月来头一次熟睡,饮料里的安眠药足以让他睡到上飞机的前一刻。

他的手机关了静音,拜两小时里一百五十三个未接来电——噢不,现在是第一百五十四个——所赐,电池已经见红。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青峰”两字,把它翻了个底朝上,然后伸手给火神君掖了掖被角。

抱歉了青峰同学,一切已经结束了。

 

1

火神君刚来到学校的时候引起了轰动。

他有一份对于这所公立学校体育老师来说太过辉煌的履历——美国海归,大学打NCAA战绩骄人,得过MVP。与履历相得益彰的还有过于醒目的外表:一米九的高大身材、明亮的红发和英俊的面容,即使仅仅站在办公室里,也足以阐释“鹤立鸡群”。

虽然他脸上挂着跟外形很不相符的谦恭微笑。

虽然办公室里这群身高不过一米七,肥胖、平庸、秃头的中年人与其说是“鸡”,不如说是养殖户。

 

“所以,您为什么要来我们这样的小……呃,公立学校当老师呢?以你的资质进入NBA打球也不是不可能吧,搞不好一下子就成为了大日本篮球之光啊,像那个谁来着……”

想要套近乎却连一个球员名字都说不出的家伙,显而易见的对本国篮球毫无了解,他跟篮球唯一的交集,大概是在电视转播切到大波啦啦队员时发出猥琐的笑声吧。

不过,堂堂的教务主任在新人面前这样丢脸,搞不好会拉低学校本来就不高的印象分数,虽然我对新人没什么兴趣,但有张新面孔总比成天面对这帮家伙强。于是我走到新人面前开口:“第二名。”

“呜哇,”火神君被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倒退一步。他惊魂末定的看我,“抱歉,我没看到你在。”

那张麦色的脸上挂着红晕,倒是比之前那谦恭有礼的模样更鲜活了些,好似某种受惊的动物,大型但无害,让人想伸手捋捋他炸起的毛。

“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刚成立三年,虽然年轻,但最好成绩是县大赛第二名,今年有可能冲击冠军。但是社团由很有经验的专职教练负责,您应聘的全科体育老师是没办法置喙的。”

“置……什么?”他困惑的看着我,“抱歉,我国文不太好。”

“……”

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睛,暗忖,他要么是个单纯的傻蛋,要么是个优秀的演员。

“作为体育老师,您不能插手篮球队的事,任何事都不行。而社团之外的那些人,基本是对篮球一点兴趣也没有,事实上他们对什么课程都没有兴趣,这个年纪的小鬼就像是春天的猴子一样,满脑子都只有……”

“咳!咳!黑子老师!”一看话头不对,秃头立刻打断了我。

“——总之,火神君的篮球天赋在这里恐怕会没有用武之地。”

“噢……”青年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困惑。我鲜有的感到了一丝怜悯,这单纯的不知人间险恶的青年,营养都用在长高上了吗?

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反射性的笑了笑,他红发、红瞳,分叉眉,身量高大,乍一看不太好亲近,却好像很适合笑,一笑起来就是发自内心,比楼下那些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还要像孩子似的。

我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一个特大号的傻白甜男孩儿。

傻白甜好脾气地说,“不打篮球没关系的。”

“不瞒各位,我受过伤,这里,”他指着膝盖,“不能剧烈运动,所以才打算回来当个普通的体育老师。篮球是不想再碰了。带孩子们锻炼锻炼身体,就是我现下最想做的……的说。”

这话大概不是他日常说的,所以说半截就摸着后脑勺继续笑,好像笑笑就能把说不出的话补完了似的,不过,整个房间都字面意义的明亮起来倒是。

我从他脸上挪开目光,去看他的腿,被运动裤包裹的腿很长,隐约看出不错的线条。我不禁脑补着这双腿在运动场上奔跑时绷紧的肌肉,一定是非常令人振奋的景象,有点可惜了。

秃头却松了一口大气,“受伤……哎呀这可真是太可惜了,本来那么前途无量的球员!”他言不由衷地说着,热情地握住火神君的手,“不过我相信您一定能胜任体育老师的工作,当不了最佳球星,可以当最佳球星的教练嘛!”

——您真的不是在往伤口上撒盐吗?

秃头毫无所觉,兀自握着青年的手散发着热情:“而且火神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一定会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受欢迎,尤其是女孩子。不过,友情提示,咱们学校可不允许师生恋噢,哈哈哈。”

他自以为开了个好玩笑,其他人也配合的露出笑容,我厌恶地皱起眉头,不想再看那些蠢脸,于是目光跳跃,自动对焦到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尚算赏心悦目的脸上。不知怎么的,他也正好垂下目光,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从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我捕捉到了一丝,仅仅是一丝但我非常熟悉的情绪。

“厌恶”。

我心头微微一动。

啊,这个单纯的大男孩儿,这个有礼貌的高个儿,这个爱笑的好脾气,原来,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吗……

 

2

我并不是很受欢迎,朋友遍天下的人,某种程度上说,我也不需要很多朋友。

但看着这屋里的人,不是老的行将就木,就是中年秃、肥胖宅、超龄干物女……把原本就鹤立鸡群的火神君衬托的更加引人注目,连我也忍不住想,和火神君同龄的自己,好像可以期待点什么吧?

我是说,成为朋友什么的。

“……腌鱼的时间里把水烧上,剪海苔碎,水滚,关火,然后煎鱼……”

“这样水不会凉吗?”

“就是要它凉啊,泡茶最好的温度是80摄氏度。”

“咦,这样吗?”

女人从海藻一样的头发下面绽出得意的神色,“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们家里可是做茶叶生意的。关于茶的事情一件都不会错。”

“好厉害哦!受教了,然后是要煎鱼吗?”

“是啊!火神君意外的擅长料理嘛!”

所以,为什么火神君会跟那个干物女聊到一起去啊,而且还是聊烹饪这种完全不搭他的话题?说到底,火神君怎么会对烹饪感兴趣?

“与其说是对烹饪感兴趣不如说是对女人感兴趣,年轻男人嘛。可惜这里资源太稀缺,难为他对那样的货色还笑的出来。”秃头不知何时冒出来,酸溜溜的说着。

平时我是不会搭理他的,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话已经溜出了口,“田中老师带了两份便当,给了火神君一份。”

“啧,春天到了嘛……”

明明是你淫心大动了吧,老不修。

在心里恶毒的吐槽,我把目光投向那边相谈甚欢的男女。

“啊,只是会做几个快手菜啦,但稍微复杂一点就搞不定了。”

“这种事交给女朋友不就好了。”

“没有啊。”

“咦……”

“我没有女朋友的。”

秃头啧啧地笑了起来,“哇靠眼睛都发亮了!你发现没有,那女人还抹了唇膏,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纪了,想老牛吃嫩草吗?”

我厌烦至极,秃头却兴致勃勃的继续直播,“快看,她要单约火神出去了。”

果然,田中脸色微红,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而火神君微微低着头,完全状况外。

“那小子意外的钝啊,难道没碰过女人?唔,确实也说不定,他家里那个样子,搞不好家教很严……”

“他家里很厉害吗?”另一个同事兴致勃勃的凑过来。

有了听众,秃头立刻进入八卦状态,“你不知道吗?也难怪啦他看起来那么低调。听说他家里就是那个XX家啊,哎呀,就是那个德国还是哪国体育器材公司的经销商,一年收益是这个数……他从小就在国外念书来着,按理说要移民的结果儿子坚持要回来……理由我也不知道啊,那种家世的少爷,也许只是心血来潮把?哈哈哈哈。”

“这样的话要是田中豁的出去,搞不好可以捡个大便宜呢。童子鸡只要尝过一次甜头……田中那个年纪也是……凑到一起就是干柴烈火哈哈哈……话说学校什么时候也招几个年轻女老师来福利一下我们啦……”

我忍无可忍地闪人了。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什么的只有那种欲求不满的老男人才会这么猥琐吧,火神君跟那女人完全不是同类。

“如果火神君不嫌弃的话,周末可以来料理教室,我来教你做。”田中小声或者,又更小声地补了一句,“如果火神君有别的事就算了。”

火神君没听清,微微低下头:“呃,什么?”

我开口道:“不好意思,火神君周末要跟我去看IH半决赛。”

火神君又被吓得跳起来,“黑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火神君太专注于跟田中老师聊天了,完全没注意周围。”

“你在说什么啊——”

我转向田中:“田中老师今天化了妆吗?唇膏很好看。”

“啊……谢谢。”

她淡淡的失望,是因为火神君没发觉吧?

不过那跟我没关系。“体育老师虽然不用管理社团,但不了解本校的最强体育社团也说不过去,所以这个周末务必把火神君借给我,拜托了田中老师。”

“这样吗……IH是周六吧,如果可以的话,周日……”她还有点犹豫,也难怪,今天的邀约恐怕用尽她这辈子的勇气了吧。

真可怜。我一边想着,一边毫无同情心地补刀:“今年的IH在京都举办,周五下班就得出发,回来恐怕已经是周日夜里了吧。火神君请准备好两天的行李。”

火神看向我,一两秒的时间里,我们视线相交。

然后我再度看到了熟悉的光。

“知道啦,你比老妈还啰嗦。”明明私下都没说过话,他口气却仿佛我们是多年好友似的。他转向田中,“抱歉,看来周末不能去了。不过田中老师讲的这么详细,我就先自己试试手吧,有问题会请教你……您的,可以吗?”

这么个大男孩儿软言相求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尤其对象还是田中。

我走出办公室。

“黑子……老师!”

火神君一阵风似的刮了出来。

好似夏季午时的热风扑面,我不由眨了眨眼。

“叫黑子就好。”

“噢,黑子,”高个儿乖乖的改了口,“你去M记吧?我跟你一起去。”

 

3

火神君递给我一杯香草奶昔,“刚才的谢礼。”

我没接,“你怎么知道我要点这个?”不等他回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间M记?”

这间M记离学校有两条街的距离,并不是大部分熟人会日常经过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我才常常在没课的下午过来这里喝香草奶昔。

这个年纪爱喝奶昔并不是什么毛病,但被学校里的家伙们看到一定会一说再说,衍生出八竿子打不着的八卦。

学校里的同事、学生都不知道我这个习惯,才来没多久的火神君却知道,难道他有关注我吗?

 “我见过你。上周,上上周,坐那个位置,”他一指,“在这里碰到同事挺难得的。”

“噢。”

火神君从面前远超常人饭量的汉堡山里拿了一个,一口就啃掉半个,塞得嘴里鼓鼓囊囊,与他在学校饭堂吃饭的规矩样子大相径庭,我突然明白了他来这里的原因——大约也不想那群家伙们看到现在的模样吧?

跑到这里来,好像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就像我一样。

他大快朵颐的样子相当能引起食欲,我脑补着一只松鼠躲到森林中的树洞里大吃特吃的模样忍俊不禁。

“笑什么。”他含含糊糊地问。

“就想说你好像松鼠。”

“像个鬼。”他毫无杀伤力的反击着。

这家的奶昔好甜啊。

火神君在不到十分钟里解决了汉堡山,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他的嘴唇让酱汁弄的油光光,不知怎的,我有点挪不开目光。

“黑子?”

“啊,”我晃过来,“什么?”

“周末的IH,抱歉我去不了呢。”

我有点失望,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噢,没事,其实我也不去的,就是随口一说糊弄田中啦。啊,不要告诉她噢。”

我勾了勾唇角,他也跟着笑了一下。“田中老师人不错。”

“你对她有好感啊,那真抱歉,搅黄了你的约会。”

“我才不是……”反驳的话刚出口就发现了我勾起的唇角,他啧了一声,在我肩上砸了一下。

有点痛,但我却觉得很亲昵,尤其对我这个不太喜欢身体接触的人来说。

想起周末还是在意,于是作出一副前辈的样子打探:“火神君,下次你有别的约会就直说,在我们这儿不懂怎么拒绝人的话,会被吃的渣都不剩噢。”

他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并没有别的约会啊。”

我作出困惑的样子,“但你不是说周六不去看比赛?”

“噢那个——”他的目光一黯,转头看窗外,沉默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只是不太想看篮球啦。”

我一愣,条件反射去看他的腿,“啊抱歉,我忘了……”

他含糊的嗯道,“没事。”

我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也只好沉默,瞟着他的侧脸我暗忖,火神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内心倒是相当细腻啊。

有点……怎么说,可爱?让我想起初当老师时教过的第一批孩子,一群国中生,真是单纯又敏感,各个都是真心实意,让人也忍不住要真心对待。可惜时过境迁,少年不复在,我也没了当时的心境。

过了一会儿还是火神君先开口,“呐黑子,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答没有。

他收回目光,支着下巴微笑着提议,“那你来我家玩怎么样?”

 

4

我在学校已经呆了三年。三年的生活死水无波,消磨殆尽的不仅是作为教师的理想,还有我原本就不善经营的社交圈。

并不是我不想交朋友,但学校里不是比我大上二十几岁、成天想向我推销他们的垃圾家庭生活的糟老头,就是十六七岁荷尔蒙爆棚满脑子叛逆把我当敌人的小鬼,大多数情况下,我宁可喝杯奶昔看小说,也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当了三年老师,却从没有跟学校里的任何人发展出类似友谊的关系,更没有被人邀到家里做客的经历,好吧,有过那么一两次邀请,但我都找借口拒绝了。

到人家里做客该做什么呢?我绞尽脑汁,只依稀想起三年前实习教师时到某个学生家里家访的经历。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跟学校里的熟人在学校之外见面,而结局……远算不得好。

火神君给我的地址果然是在价格不菲的高级公寓区。也对,只有不需为生活发愁的家庭才养的出这么傻白甜的笨蛋大男孩。那里自住比较多,所以他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吗?我去他家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应该送什么好呢?对了,衣服是不是也应该穿高级点?

不对,这样想东想西,简直像初次上门的傻女婿。我只是去同事家里过个周末而已,随意就好了吧。但话说回来,跟父母同住为啥还要请人到家里玩啊……火神君难道是小学生吗。

这样胡思乱想着,转眼到周六。

当我遵照大学同学的建议(是的最终我还是发短信问了当模特的同学黄濑),穿着他借给我的颇为昂贵但是低调的polo衫和休闲长裤,拿着一束鲜花和一瓶红酒(也是黄濑提供,鲜花送火神君的母亲,红酒送火神君的父亲),像只抹了发胶的土狗一样浑身不自在的按响门铃并等待开门时,我一边嘲笑自己,一边脑补着火神被列队的仆人围绕着尊称为小少爷的可笑景象聊以自娱。

但当我看到穿着T恤和短裤,顶着一头乱发来开门的火神君,和他身后那虽然面积不菲却冷冷清清显然一人居住的房间时,可笑的就变成了我自己。

那个始作俑者迷瞪着瞄了我一会儿,一脸无辜的问:“你晚上还有约会吗,那我们早点吃饭吧。”

我默默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做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绷住了一张脸递出礼物:“午安,这是礼物,拜托,什么都别问,收下就行了。”

“……送我的?”

他呆愣在原地眨了半天眼,目光在我和礼物之间转了N个来回,终于有点明白过来。

然后他的嘴角开始上翘,越翘越高。

“别说,别问,别笑。闷不吭声收下就好——说了不许笑。”

“黑子你居然送我玫瑰花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红酒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看得我很想扑上去揍他一顿,但凭我的体格大概连一分胜算也没有(我比他矮了20公分有余,作为一个日本人长这么高简直是基因突变)。于是我只能木着脸,无视那个笑得东倒西歪的家伙,把红酒放到餐桌上,把鲜花插进……嗯,桌上什么都没有,只能插在那个运动水瓶里了。

这一来我才注意到,这公寓虽然装修考究却空空荡荡,除了必需的家具以外,一件稍有生活气息的东西都没有,比起家更像是高级宾馆一类的临时居所。

火神君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本来是跟我爸一起住,房子都买好了,他又临时有了新的工作安排,只好我一个人住了。”

原来我不知不觉地问出了口,那顺势问下去应该也OK吧。

“在这里住了多久?”

“也就一年多吧……”他不太在意地答着,“饮料还是喝奶昔?”

“……请不要说的我好像只喝奶昔一样。”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只想扶额,原来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他干笑,“因为黑子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一种古怪饮料喝N年的类型,电影里的面瘫变态杀手之类的……呃,我是说……Idon’t mean that,I mean,er……”

这国文拙计智商更拙计的家伙越抹越黑越黑越急越急舌头越打结,我干脆无视他,从厨房的抽屉里找出开瓶器(别问我怎么找到的),开了红酒,倒进同样在厨房柜子里找到的玻璃杯里,倒了两杯,满杯的推给火神,半杯的留给自己。

火神终于找回舌头:“为什么我是整杯?”

我面无表情地举杯跟他一碰,然后面瘫着看他。

他瞪我,但没不久就慢慢没了气势,又皱鼻子又抿嘴,举杯大义凌然地灌下去。

咕咚咕咚,他吞咽的有点辛苦,但乖乖的把一杯都喝了。

酒品如人品,这实诚的大孩子。

我一边暗自称赞,一边得寸进尺,给他满上第二杯。

“我酒量不好……”

“……”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他,他就又喝了。

一边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我知道了他放课后和周末都一个人在家,看电影或者篮球杂志,偶尔出去买点菜自己做饭,私生活单纯无聊的跟我有一拼。

没有女朋友,男朋友……(我没问,是他自己开玩笑说的,我觉得他可能有点醉了吧?)也没有。

第三杯喝的慢,跟喝药似的,中途停了好几次,我喝了一口跟他换,他还是喝完了。

到了第四杯他也不废话了,我倒他就喝,喝完整个人往沙发上一仰就不动,一整个醉死的样子。

我倒酒,瓶子空了,我就把自己杯里的都兑进他杯里,反正是福根嘛。

火神君靠在沙发上装死。我把杯子推过去也不动,只盯着钟看。

我拿杯子碰他额头,他头发捋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玻璃杯贴上去就是一层水,像是汗水缓缓沁出皮肤。

我有点口渴,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火神君,现在下午三点。”

他不动,我又拿杯子碰他,这会是碰脸。他拧着眉头躲了一下没躲开,懒洋洋的瞄我一眼,“黑子啊……”

“嗯。”

“你午饭想吃啥?”

我拿起他的手,把杯子放进去,帮他攥好,送到嘴边:“我吃过午饭来的,要吃晚饭还早。”

“噢。”他完全是习惯性地就着杯子抿了一口,皱起眉头,“那你……晚饭要吃啥?”

说这话时他慢慢把手脚缩到沙发上,短裤的裤脚抻到膝盖上面,露出一截大腿。很好看的腿,肌肉饱满,皮肤光洁,他说他受伤,我突然很想看看伤在哪里。

但我刚刚凑近,他就一抬眼,酒红色的眼睛直直的望过来,一泓清澈见底,却不知从哪儿偷了一抹潋滟的光,虚晃着荡漾着,我猝不及防心脏一个大跳。

我倏然后退,他却不依不饶凑上来,“呐黑子,快说你要吃啥,我来做。”

他明显醉了,动作有点笨拙,表情也认真的发傻,我有点想笑,扯着嘴角敷衍他,“是,是,多谢款待。”

他摇摇头又摆摆手,懒洋洋的笑了,“该我说thankyou啦,黑子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玩的朋友,还带了礼物,我真的很高兴……的说……”

居然这样就被当成朋友了吗?这傻孩子。

他往下的话越说越轻,我凑上去听,勉强听清一句梦话一般的“sokind of you”。

归国子女式的直白表达,日英交杂,半洋半土,跟火神君这个人一样水土不服,傻的让人想笑,却又直戳到心底,窝心的不行。

他傻傻的样子太好笑,我忍不住多看几眼,这种傻了吧唧的表白也是难得一见,不听白不听,多听几句日后拿作把柄取笑他。我这样说服着自己,给自己理由靠近。

然而他却没再说,不管我凑到多近,多仔细地听,他也没有再说,在脸对脸的距离里,只剩下深长的,带着酒气的呼吸,一呼,一吸,喷到我的脸上,微微潮热。

我无话可说,脑子里弹幕爆发似的塞了一屏却不知对谁喷,只好拿过那杯红酒,把剩下的都仰脖子喝了强压下去。

干红没有想象中的酸,反而有点甜,比记忆中好喝很多,下次记得问问黄濑是啥牌子。

 

5

写到这里我想坦白一件事,我起初主动接近火神君,有一点动机不纯。

虽然火神君是我很欣赏的那一型,接近之后也真的被他吸引,但最初的接近和了解,其实很大程度是为了另一个人。

之前提过,如果我们这所乏善可陈的学校还有一个亮点,那就是成立三年就已经拿到县亚军的篮球社;而这个亚军,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去年新进的王牌选手青峰同学。

作为为学校争得了荣誉并挣到了不少赞助的大功臣,这位高一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特殊待遇,他可以不上体育课,缺勤社团活动,甚至可以翘掉一些文化课,只要他能保证在那些重要的比赛中出场,并获得胜利。

在同事们的私下吐槽中,他是一个怪胎,脾气暴戾,目中无人,虽然常常翘课翘练习却从来不会离校,只是在顶楼睡觉。最见鬼的是他不练球也能轻易取得胜利,所谓天赋就是这么气人啊,同事们如是说。

每当听到这样的吐槽,我都难以按捺内心的暴躁,不是的,青峰同学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他之所以成为这样,都是你们这样的家伙的错,是你们无耻的利用他的才华,又丢掉了作为教师应负的责任。

是的,我和青峰同学是旧识,青峰大辉在本校大放异彩,成为众所周知的高中王牌球员之前,是我的学生。

大学毕业之前的实习期,我带过一班国中生,是我带过的第一班也是最后一班,而青峰是其中最特别,最让我牵肠挂肚的一个学生。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青峰是个幸运儿,喜欢篮球,从小接受专业的篮球训练,又拥有远超年龄的篮球才华。这一切让青峰在国中时期就品尝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胜利和荣耀,却也让他过早了解了高处不胜寒的痛苦。

他曾向我求助,但当时的我只将这当做少年人必然经历的迷茫,没有去更深入的了解,更没有伸出援手。

说白了,当年的我自己都还在经历毕业择业的迷茫,何况篮球之于我,基本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对所有运动都不擅长,爱好只有文学,但大约是性格使然,从来不曾有那种燃烧激情的感觉,连推此及彼的理解青峰同学都做不到。

之后就是毕业、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想起青峰同学,直到在校园里遇见已经上了高中的青峰同学,发现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时,我才恍然,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我感到愧疚,这愧疚随着每次见到、听到青峰同学的事迹越来越深,我却不知从何修正。

火神君就在此时出现了,带着他金光闪闪的履历和单纯的热情,去担任高一年级的体育老师,用个满俗套的说法,我觉得,这好像是命运在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之前的错。

当我成了火神君的朋友,更深的了解他,当我看到他提起篮球时那个神情,我就越发认定,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秃头暗示我去说服火神君无视青峰的缺勤,我一边安排措辞,一边暗忖,像火神君这样的运动男儿是不会允许青峰君这样的特例存在的。

于是,这就是很好的开始了。

改变的开始。

然而出乎我意料,火神君很爽快的同意了。

一瞬间涌起的,类似于“原来火神君也不过如此”之类的想法,我知道这样的期望和失望都很自私,很一厢情愿,却控制不住。

我还记得火神君说起篮球时那个突然沉默的侧脸,我以为他和青峰君是一种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经历,某种意义上,性格也有点相似。

我以为他会成为向青峰伸出手的那个人,小说里常常有这样的情节不是吗?一个与现状格格不入的主角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一切。火神君不正是那个主角吗?

“你以为我不会同意吗。”我的主角耸耸肩,“‘篮球也是集体运动,要先学会遵守纪律!’之类的?”他惟妙惟肖地学着热血腔,我在郁闷中都忍不住笑。

他也笑了一下,“没必要的。因为有才华而得到特殊优待之类的事哪里都有,好坏则是因人而异,这就好像,每个人打球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没有对错之分,真到了球场上,只要赢就可以了。”

说这话时他看着我,目光却好像越过我落在遥远的过去。当他提起篮球,腿伤,比赛,美国,诸如此类的东西时总是露出这样的神情,我曾感到熟悉,却在这一刻突然明了熟悉感从何而来——记忆里,国中时的青峰也曾露出过类似的神情。

那是跟他们的篮球生涯相关的某段记忆,快乐夹杂着痛苦,但不打篮球的我无从了解、无从置喙,就算我是国中青峰所信任的班主任,就算我算是火神君在学校里最好的新友人。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

而本该了解、并且有能力改变的这个人,主动放弃了改变。

“黑子!发什么愣啊?”那个人拍我。

我晃过来,望着火神君生气勃勃的英俊面容,那让我觉得“学校生活终于有了一点意思”的微笑,此刻却那样的讽刺。

我以为迎来了一段拯救,一个补偿,其实却是双倍的挫败?

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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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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